面的档次。

    掌柜姓赵,面团团总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应对滴水不漏。

    但郑孝胥看得更深。

    店铺内那方“乾隆御题”仿澄泥砚,石质细腻却过于匀净,失去了天然矿脉的微妙呼吸;

    那对“宣德青花缠枝莲纹盘”,苏麻离青的发色艳丽得略显呆板,晕散处少了真品历经岁月后那种渗入胎骨的深邃。

    最绝的是那幅号称“文徵明”的山水,笔意模仿到了八九分,但画绢经纬间,却隐隐透出晚清机织工艺特有的、过于规整的纹理——那是时间无法伪造的“胎记”。

    这里售出的,不是古董,而是“时间的赝品”。

    且是赝品中的极品,专为那些既要体面、又未必真有顶级眼力的官宦富户所备。

    若不是自己经常接触大内珍藏,还难以瞧出其中门道。

    这些赝品,无论制作的如何,美轮美奂,精巧别致。如今哪里瞒得过郑孝胥的一双眼睛。

    更重要的是,据他多番在琉璃厂的打探回报,“集珍斋”开业十载,竟从未有过买主回头闹事说买了假货。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买主至死未觉,要么……察觉了却因某种缘故缄默。

    此刻,郑孝胥与赵掌柜对坐在内室。空气里除了茶香,还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紧绷。

    “赵掌柜的手艺,”郑孝胥轻叩桌面,目光却落在对方那双异常稳定、指节分明的手上——那是常年精细劳作的手, “怕是宫里造办处退下来的老师傅,也未必能全然分辨。”

    赵掌柜笑容未变,眼里却闪过一丝被识破底细的锐光:“郑大人说笑了,小号做的都是老实生意,货真价实。”

    别来虚的,在下光顾贵店铺不是一回两回了?

    “明人不说暗话。”郑孝胥从袖中取出一纸清单,推过去,上面列着数样器物名目: “嘉靖五彩鱼藻纹大罐一对、乾隆洋彩锦上添花镂空套瓶一件、董其昌《仿黄公望山水》长卷一轴……皆要‘上品’。”

    赵掌柜扫过清单,瞳孔微缩。

    这些都是内务府档案中有明确记载、形制特征显着的官窑精品或名家巨制。他缓缓道:“大人要的……可都是‘有主儿’的样貌。这价钱……”

    “价钱分两份。”郑孝胥声音压得更低, “一份,是明面上走内务府账册的‘采购价’,要合理,票据齐全。另一份,是你我之间真实的‘工料价’。差额部分,现银结算,不记文字。”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噼啪。

    赵掌柜终于收起了惯常的笑容,脸上浮现出一种工匠谈及本行时的专注与冷肃:“仿前朝古物,讲究形神兼备。仿当朝……尤其是仿宫里流出来的‘热货’,讲究的是以假乱真,更要‘乱’档案、‘乱’记忆。”

    他继续道,语气像在陈述工艺:“需找到相应朝代的旧胎底或古旧绢帛为底,彩料、墨色要按原方调配,做旧的火候要恰到好处,既能掩去新作痕迹,又不能过度损了精气神。最难的是细节——宫里的包装绫袱用什么绦子、库房的签条用什么纸墨、甚至某些器物上不为人知的暗记或细微损伤……这些,光有手艺不够,还得有‘消息’。”

    郑孝胥知道,赵掌柜说的“消息”,正指向自己这类能接触到宫中原物和档案的人。这是一场危险的合谋。

    “三天。”赵掌柜最终点头, “三日后亥时,货在后院地窖验看。明账暗银,一次结清。只是……”他抬眼,目光如锥, “这批货一出,它们便不再是‘仿品’,而是从您手里经过,将来或许要顶着‘大内珍藏’名头流传于世的东西。这干系……”

    “干系自然由本职承担。”郑孝胥截断他的话,起身, “赵掌柜只需确保,它们‘乱真’的年限,足够长。”

    离开“集珍斋”时,明月已高悬。

    平日喧嚣的市声早已不在,郑孝胥却觉得周遭格外异常。

    他正亲手将虚幻的倒影注入历史的河流,而这些足以乱真的赝品,将沿着他铺设的隐秘渠道,一部分“充实”内务府那永远填不满的库档,一部分则可能流向更黑暗的地下市场,换取真正的白银。

    地窖在烛光下,那些足以让多数行家打眼的“器物”将静静陈列。

    它们将成为他账册上漂亮的数字,成为维持宫墙内那份虚幻体面的砖石,也成为未来某日,可能引爆一切的真实谎言。

    赵掌柜那双巧手所复制的,并非仅仅是器物,更是这个时代腐烂核心的一道精致幻影。

    而郑孝胥,正是这幻影最重要的投放者与共谋者。

    郑宅的夜色比紫禁城更沉。

    当郑孝胥的马车在大门前落下时,郑二已提着角灯候在影壁旁等候。

    穿过第二进院子的门廊时,他瞥见紧闭门窗的书房。

    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书房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檀香与陈纸的气息裹挟而来。几盏带玻璃罩的洋油灯被他依次点燃,光线如手术台般精确地剖开黑暗:

    左侧紫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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