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日的官道上,已经恢复了年前的形貌,赶车的,骑马的,挑担的,徒步的,三三两两,成形成队。

    里里外外的行人中,一行三辆马车,静悄悄行走在通往西北方向的大道上。

    老钟叔从袖中撤出一片白布认真看,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地形地势,标注着各种字体,那竟是一张灵州府的地形图。

    车过第三个路口,忽然前面的车停下了,老钟叔跑上去看究竟,是车轮出问题了,还是马蹄子崴了?

    车帘子早就已经打了起来,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正定定望着老钟叔。

    老钟深感意外,原来是在等自己啊。

    哑姑在车厢里微微低头施礼,“老钟叔,我们先去家庙好吗?有一件未了的事情得办一办。”

    家庙?老钟一怔,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去就去吧,既然是这小媳妇带丈夫出门治病,老爷派自己的时候只说了一路照顾好他们,做好安全工作,又没有说限制她们的自由不许乱行动,那么自己只能一切听这小丫头的了。

    这个奇怪的小丫头!

    只是她说的有点迟了,家庙已经被丢在身后了。

    老钟叔摆手:“调头,折回去,沿那个路口走!”

    天气不好,空气里飘着零星的雪渣子,劈面而来的风寒彻透骨。

    兰穗瑟缩着身子望一眼这阴沉沉的天,一面忧郁地悄然叹气,一面挨上去小声提醒:“姨太太,你都出来这半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吃点早饭也好暖暖身子,您这身子骨可不能这么糟践呐——”

    张寒梅不理她,只顾瞅着家庙通往外间大道的路面,眼里显出绝望来,“她明明说能活过来的,她说颜儿吃了九转还命丹,昨天夜里的半夜时分就会活过来的,可是颜儿还是那个样子,那冷冰冰地睡在地上,怎么就不见活过来呢?是她骗我呢,还是那九转还命丹就没有那么神奇的药效?还是我的颜儿命薄,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们母女从此真的阴阳两隔再也没有相见的日子了……”

    喃喃自语,就这几句话,她已经重复了十多次,几十次,上百次了。

    兰穗悄悄咬指头,唉,姨太太真的是心智不正常了,魔怔了,这些天痴痴守在小姐棺材身边替她盖被子保暖,原来是等待小姐重新活过来呢,现在又嚷嚷说什么有人骗了她,什么药丸无效,苦口婆心劝解她根本不听,只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地嚷嚷不停,现在又跑出来在门口站着不进去,说什么要等着那小丫头来问个明白,她穿得那么单薄,寒风透骨,这么下去这副身子骨真是要糟践了呀。

    抬目远望,远处天地白茫茫的,只有一些树木干枯的身子在风里哗啦啦晃荡。

    雪渣子一个劲儿落着。

    两个身影静悄悄立在风里,转眼那雪渣子变成了雪片,落在肩头,落在发髻上。

    兰穗悄悄抹一把泪眼模糊的眼睛,心里说姨太太真是傻啊,这样的天哪里有什么人会来这里给她一个交代呢,府里的人这几天压根就没有来过问过姨太太的生活起居是否安好。

    看来姨太太真是在老爷心里可有可无了。

    忽然,一阵轻响从远处传来,哒哒哒哒,似是马蹄;粼粼不断,好像是有车辆来了。

    两个人怀着一抹惊喜远眺。

    变得白茫茫的雪线之上,出现了三辆马车,正迎面奔跑而来。

    难道是老爷来看姨太太了?接姨太太回府里去吗?

    兰穗忙忙地踮着脚尖替姨太太拂拭肩头的碎雪粒子。

    “来了——来了——姨太太老爷这回来了您可得好好顺着老爷呀,千万不能再惹老爷不高兴了,就算奴婢求您了——”

    兰穗流着泪喃喃地说。

    “来了?真是来了——倒是有胆量来啊,可是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给我一个什么说法呢?”

    张氏的声音在颤抖,双目死死望着远处的马车自语。

    转眼三辆车就停在了家庙门口。

    惊动了院里的看门婆子,那婆子笑呵呵迎出来,一看是老钟叔带头,忙忙地热情迎接,一面解释说四姨太之所以那副样子,不是这里照顾不周,实在是四姨太自己不愿意到客房好好歇着,被子炭火都给备好了,可是她偏偏要搬到棺材跟前去……

    她以为老钟叔是老爷派来接四姨太回去的。

    老钟叔一摆手,“车上是府里万哥儿的媳妇,小奶奶,来这里有事,办完了就走。”

    婆子一怔,“小奶奶?那个小……童养媳?”

    抬头就见一个素衣素裳的姑娘扶着一个比她身形还要单薄的女子下车来,那被搀扶的女子穿戴更素净,简直是素寡得过分了。

    两个女子不看别处,匆匆奔向张氏,张氏也已经扑上去一把扯住了素衣女子的胳膊,嘴里急切地说着什么。

    婆子不敢上前挨近去听,一颗心却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地跳荡,一定是四姨太在告状呢,向那个叫什么小奶奶的告状呢,肯定是编排说自己这里委屈了她,叫好好地惩罚惩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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