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就折腾起来了。

    一切以毫无掩饰的声响进行,好像她们要让阖府都知道这个小小的童养媳妇在折腾人,而管家娘子正带人连夜为她的出行做准备。

    “库房里存储着一些瓷器,都是上好的渗色釉,杯盘器皿,无一不全,仔仔细细的分拣一下,把最好的组成整套装起来吧。”

    刘管家在吩咐下人。

    库房里灯火通明,一群小厮熙熙攘攘进进出出。

    “那些丝绸绫罗也都搬出来,只捡九紫绸装,各样颜色都装一匹。”管家娘子大声给仆妇们交代。

    李妈脚步匆匆,手里一大串钥匙叮铃当啷,一路进了库房,却看也不看两旁堆积如山挡路难行的日常用具,直奔最里面的那道铁门,那里面锁着已故老太太到如今的大太太的所有嫁妆和这些年慢慢置办积攒起来的贵重首饰用品,未经允许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那些搬瓷器的小厮看到李妈带人打开了小库,从里面搬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红漆箱子,然后匆匆抬走了。

    “连老太太流传了几十年的老东西都拿出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那个小……哦不,童养媳,柳万的童养媳,她要带着万哥儿出去为柳万治病了,所以提出来要带这些东西。”

    下人们悄悄议论。

    等这些话从前院传到后院,已经在下人们嘴里变成了这样:

    “大太太为了替万哥儿看好病。把自己的嫁妆都舍出来了。”

    “是去外面替万哥儿寻访神医国手,这神医一般人找不到,只有这童养媳才能找到。”

    “那小女子看着是个孩子。其实身上还真有些本事呢,那九姨太母子就是例子!”

    “只是这大半夜的,折腾人没法睡……”

    “替我整治行装呢?阖府都折腾起来了?”哑姑望着本来出去要歇息却又返回来的兰草,慢慢地问。

    兰草点点头,眼泪流了一脸。

    兰草身后跟着深儿。

    深儿不哭,一对眼珠子骨碌碌瞅着炕上,那红红的被窝里躺着柳万。

    尽管早就知道今晚柳万留宿这里了。可是亲眼看到那小小的童男身子直挺挺躺在枕上,她不由得眼波流转。眼神复杂。

    灯下的小奶奶还不准备睡,只是卸了妆,头发闲散披在肩头,棉布睡袍外面披了件羊毛长斤。面如白净,柳眉淡淡,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好些宣纸,看样子她还有写什么。

    兰草观察着对面女子的神色,发现她竟然一副安之若素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应,兰草心里没底,只能双膝跪下,磕头,泪流满面。“小奶奶,这,是真的吗?”

    哭得难过。一对明亮无邪的眼完全被泪水迷离。

    哑姑点点头,“是真的。”

    兰草慌了,“要去哪里?去多久?带什么人伺候您呢?”

    这外面都嚷嚷遍了,说童养媳要出远门了,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环却最后一个知道,这是不是有些难以置信呢?是她这个伺候的人不得力不得主子欢心要被从身边踢开了呢。还是外面那些都是传言,只是误传。根本不是真的。

    “你别哭,只是去找慈母塔。带上你们,都走。”

    “哦——”原来是这样。

    兰草抹着眼泪笑了。

    哭得梨花带雨,笑得灿若春花。

    哑姑瞅着这又哭又笑的少女粉面,忽然心里微微颤抖,这一去,真的找到了慈母塔,却不能急着实现打算,看来还得去一趟清州府,不为别的,就为眼前这唯一实心实意对自己好的女子。

    “小奶奶你也不早点告诉奴婢一声,害奴婢好担心呢,再说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呀——”

    兰草眉梢上挂泪,甜蜜地嗔怪。

    深儿悄然瞪眼,心里酸酸的,自己终究和兰草没法比,人家才是真正贴心的主仆,自己是外人。

    “早点歇去吧,明天开始车马劳顿的日子了——肯定累。”

    两个小小的身影告辞离开。

    留韵厅里,夜色如水,一缕琴音在窗口缓缓流泄,丫环兰芳双膝跪在一方棉地毯上,手里慢慢翻着一本厚厚的手抄琴谱,一面侧耳静听着琴声,面色平静,声音也平静,“七姨太太,这曲《芳意歇》您已经反复弹了四遍了,打破您每曲不过三的规矩了。”

    按在琴弦之上的十根纤纤玉指忽然滞涩,随之琴音跟着凝涩,但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那雪白细长的十指重新轻拢慢捻起来,悠远悠长的声音重新在空气里回旋。

    “姨太太今晚有心事。”跪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对小丫环,一面往香炉里添着焚香,一面悄然看一眼同伴。

    “哪天哪夜不是这样呢,白天出去人面上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回到留韵厅才不用伪装,这是真性情的流露。”

    “哦,还是姐姐悟性高,说话越来越有姨太太的味道了,不像我这么笨。”小丫环雪白的牙齿咬着红红的薄唇。

    一个忽然捣鼓一下另一个的腋窝,两个人悄悄地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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