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管张三恭,反倒是不断地给张不周夹菜。张不周虽然胃口大,在她这种攻势下也应付不过来,忙岔开话题道:“谢管事,哦不,三婶,呃,话说我该怎么称呼您啊?”

    谢意道:“论辈分,你叫我一声谢姨,吃不了亏。”

    张不周言听计从:“谢姨,今天三叔带我来这里,想必是您的意思吧。您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这好饭好菜的招待,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谢意道:“年纪轻轻地,疑心病怎么这么重。”

    张不周道:“不是疑心病,我是怕吃人家的嘴软,等下您要是提出点什么不好办的事,您说我要是不答应,是不是就太不给您面子了。”

    谢意笑道:“你倒是随了你们张家人的性子,事事都要先算个清楚。罢了,那我就先跟你说明白,今日叫你来,为的是康乐坊的事。先告诉你一个消息,那个和你起冲突的老鸨,名叫杨柳,是前任蜀州都尉黄世仁的相好,也是康乐坊明面上推出来的二把手。”

    张不周心头一震:死去的黄世仁突然攻击我。品悟着谢意的话,重点当然是最后一句,杨柳既然是二把手,那一把手?

    谢意点点头:“没错,康乐坊那个一直不肯露面的一把手,就是我”

    张不周着实有点被震惊到:“这这这,这都是怎么一回事,谢姨您能不能说个清楚。”

    谢意叹了口气:“事情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在多年之前,康乐坊还不叫康乐坊,叫蜀香楼。它也不是所谓的“天下第一香”,更不是在蜀州地位超然的官营妓坊,只是一群在乱世中死了男人无处可去,为了不被人欺负而聚在一起的女人的栖身之地。只是一群女人,要如何在乱世之中活下去呢?没有法子,她们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慢慢地竟然名气越来越大,只不过,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后来,就是那场你师父和你母亲共同经历的西南大疫。这场瘟疫来势汹汹,西南各地相继沦陷。蜀香楼也不例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染上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流言,说这场疫病,是从蜀香楼的女人身上传出来的脏病。每天都在遭受亲人死亡的百姓们,终于在流言中愤怒了。他们聚集在一起,将能够找到的碎石烂菜臭鸡蛋,所有你能想象的用来抒发愤怒的东西都扔向蜀香楼。”

    谢意说到这里,不自觉停了下来,黯然神伤。张三恭握住她的一只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张不周听到这里,感觉谢意的描述,好像亲历过这些一样。只是按照年龄来算,谢意那个时候应该还不大吧。

    谢意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当时我只有十三岁。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被人抓了壮丁去当兵,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早已战死在这片土地的某一个地方。我娘带着我相依为命,只是她一个女人,种不得地,砍不得柴,只能落在那个人人唾弃的地方。那天,汹涌的人群似乎要烧掉整座蜀香楼,烧死我们所有人。娘亲抱着我站在窗前,默默落泪。虽然年纪不大,但我那个时候已经见过很多死人了。就在我以为要这么死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站了出来,她从远处跑来,挡在那些不断咒骂的人前面,恳求他们停下来。”

    谢意说到这里,深深地看向张不周道:“那个人,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楚怀瑾。”

    张不周如遭雷击,如果谢意说的是真的,那她在很多年前就和自己的母亲认识了,她一定知道很多母亲的事。见张不周呼吸急促起来,谢意轻声道:“你别急,我会跟你讲。眼下,先听我说完”

    “名叫楚怀瑾的女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楚家的行医善名流传百年,西南一带无人不晓,都很敬重。再加上大疫爆发以来,楚怀瑾和无为道人一起研究用药行针,拼了命的救人,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因此,狂乱的人群停了下来,都看向那个背着沉重药箱的女子。她即便是着急的时候,声音也还是柔柔的,对人群说道:大家不要冲动,疫病的起因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没查清楚,不能这样草菅人命。我愿意进蜀香楼,为她们诊治,查明这里到底是不是疫病起源之地。

    娘亲抱着我的手一下子用力了很多,几乎勒得我喘不上气。自从疫病爆发以来,蜀香楼里的几十个女子,别说求医无门,连买菜做饭都成了问题,眼看着没有病死就要饿死了的时候,有人说愿意进来给我们看病,你知道我们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不顾周围百姓的劝阻,你的娘亲,毅然的转身推开了蜀香楼的门。我跑到二楼的栏杆旁,看着站在大堂里,明明连日来很是辛苦的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脸。

    那是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她满是笑意的脸上。”谢意抬起头,一脸的怀念道:“那一刻的她,是我在这世间见过最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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