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下半生,不会像前半生那样莽撞无知,我希望我能快乐一点,安稳一点。不是谁给我的,而是我自己,终于学会怎么让心静下来。哪怕平凡、普通,只要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走哪里,也好。”

    “陆峥,你有你的责任要扛。你背后的家族、陆爷爷、陆叔叔,他们都在等着看你走得更远。”

    她微微一笑,唇角弯得淡而克制,“祝你此后前程似锦。”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少年在大院的石榴树下,她抱着书,他喊她名字;二十年后,仍是那三个字,却隔着铁门、隔着命运。

    语调从齿缝里艰难挤出:“顾朝朝,我们这二十年,就要这样算了吗?”

    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下显得安静,囚服褶皱的布料贴着她瘦削的肩线,连微微的颤动都清晰得残忍。

    “你甘心吗?”他又问。

    “从小到大,你不肯认输,不肯低头。可现在呢?你就要用一场惩罚,去跟所有人、也跟我,划清界限?”

    他苦笑一声:“二十年啊,顾朝朝。多少人二十年都足够相遇、错过、重逢、白头了。可我们呢?你一句‘前程似锦’,就要把所有的过去都埋了?”

    顾朝暄还是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光线被切成两半,暖黄的一侧落在陆峥的肩上,冰冷的一侧吞没了她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久久没动。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衣袖上那点淡淡的肥皂气,和她说“谢谢”时轻微的气息。

    二十年——

    一个人的少年、青年,几乎整整半生。

    他记得他们并肩走过的操场,记得她初次上辩台时声音的颤抖,记得她在夜里披着外套写判例时的灯光。

    那些碎片在他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像风卷落的旧时光,明亮又无可挽回。

    ……

    那一年,顾朝暄以三条罪名被判了十年。

    宣判那天,杭州市中级法院的大理石地面被晨光照得一片白亮,连空气都显得刺眼。

    她站在被告席上,身上的囚服平整到没有一点褶皱,头发被束成一根干净的马尾。

    审判长念着判决书时,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那面国徽,像看着某种无可逆的命运。

    旁听席上,谢老爷子坐在最前排。

    那天他穿了一件深色中山装,胸口的扣子一颗都没解,指节却在膝盖上抖得厉害。

    陆峥坐在他身侧,脸色比她还冷,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判决书念完,槌声落下。

    顾朝暄低头,双手合在身前,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没有回头。

    后来,刑期从十年改成了四年。

    这消息是狱方转达的,她听完只是“嗯”了一声,神情淡淡。

    至于是谁在背后动了手,她没有再想。

    也许是谢老爷子最后一搏,也许是陆峥费尽心思打通的关系,又或许两人都有份。

    她没有去追究。

    在她看来,那三条罪名中,所谓的“协助犯罪”“资金流向异常”,不过是莫须有;清就清了吧。

    但“故意伤害”这一条,她认。

    她确实动了手,确实打出了那一记彻底改变一生的反击。

    那一瞬间,她没有后悔,如今也不想辩解。

    自那以后,所有的探访,她都拒见。

    有好多人。她都不知道她值得被那么多人惦念。

    每次女警拿着会见申请走到门口,她只会轻声说一句:“我不见。”

    语气温和,没有起伏。

    纸杯里泡着的茶早已凉透,漂着几片褐色的叶屑,窗外是成排的铁栏影子,被夕阳拖得细长。

    ……

    前半生的故事合上的那一刻,笑声如同一阵凉风,把台上的灯吹得东倒西歪。

    从此,顾朝暄尽量避开一切需要被注视的场合。

    她学会把自己折叠:从张扬的羽毛,一片一片收回去,塞进袖口;从街心广场上响动的旋转木马,退成窗边一盆不开花的绿植。

    许多在年岁尾声回望的人,总爱把曾经讲成能摆在客厅里的摆设:裂开的青瓷碗,拿金粉细细缮好,裂缝因此成了花纹;或者旧校服上撕开的小口子,被他们称作“勋章”。

    大多数人确实有这样的手艺。

    把疼痛练成讲述的技巧,把狼狈修辞成美谈,隔着一层玻璃指认那时的自己,笑得很温柔。

    但顾朝暄不行。

    她撞得太实在,瓷碗连底都崩掉,剩下锋利的碎片装在口袋里,走路会扎到手。

    她的前半生不是一件可供展示的修复品,更像一条拉了太久才撤下的警戒线,褪了色,还挂在心里某个转角。

    ……

    那梦太长了,以至于顾朝暄第二天上班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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