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皇太后经过御医数日调养身体仍不见起色,凌霄心中仍时常惦念,今日在毓庆宫下学后,便决定去探望皇额娘,仔细探究一番。

    凌霄在长春宫东暖阁外站定了脚步。

    夏日傍晚的阳光斜斜穿过槛窗,将殿内浮动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也给那终日弥漫的、混合了陈旧宫殿气息与浓重药味的空气,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

    凌霄深吸一口气,那苦涩微甘的药气便浸满了胸腔——不再是往日纯粹的中草药味儿,似乎隐隐夹杂了一丝陌生的、清冽的金属与消毒水的气息。

    这是那新设的“西医馆”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墙外世界的痕迹。

    隆裕太后半倚在明黄锦褥上,气色比前些日子那灰败的蜡黄确实好了些许,颊边甚至透出一点极淡的红晕。

    凌霄依礼请了安,在榻前的紫檀脚榻上坐下。

    隆裕太后勉力问了问凌霄今日的功课,说了几句“皇帝要用心”“祖宗基业”之类的话,声音却仍是虚浮的,像秋日蛛丝,仿佛稍重的一口气就能吹断。

    那点刚透出的红晕,在说话时反而衬得皇太后眉眼间的倦怠与消瘦愈发触目惊心,仿佛只是浮在深潭上的一层薄薄光影。

    这令凌霄有了深深的前路未知的危机感。

    凌霄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这“好转”,与他想象的、或者说内心渴盼的康健,相去太远。

    片刻后,皇太后便精神不济,阖目养神。凌霄便轻轻起身,示意那位一直垂手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太医到外间稍间说话。

    太医须发皆白,官袍熨帖,举止是几十年宫廷生涯磨炼出的、无可挑剔的恭谨圆润。他微微躬着身,等候垂询。

    “朕问你,”凌霄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一种不同于他年龄的严肃,“皇额娘的病体,究竟如何?除了你们日常进的方子,如今……可用着别的法子?”

    太医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语调平稳舒缓,如同背诵一篇烂熟于心的文章:“回皇上,太后娘娘凤体,乃因忧劳过度,致心脾两亏,气血双虚。”

    “且此症由来已久,如古木之根,受风霜侵袭,非朝夕可复。”

    “臣同太医院同僚共同会诊,皆以为皇太后凤体孱弱为本,用药万万不可孟浪。故仍以益气养血、宁心安神为总纲,方用归脾、养心之辈化裁,徐徐图之,待气血充盈,心神得养,自能渐臻安康。”

    太医顿了顿,几乎不着痕迹地补充,“至于外间之法……偶有参详,终是辅助,凤体玉质,根本仍在于岐黄正道,徐徐温补。”

    “又是这一套陈旧说辞。”

    气、血、心、脾、虚、亏……这些字眼像无数枚光滑的鹅卵石,从太医口中潺潺流出,听起来圆融完满,无懈可击,却毫无热气,更触不到那具体而微的“病”本身。

    凌霄感到一阵熟悉的、混杂着焦躁与无力的腻烦,从心底漫上来。这些话术凌霄都听的耳朵已经起茧子了。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在每一个需要“稳妥”与“吉祥”的场合。太医们就把这套话术像一层厚厚的、柔软的丝绵,将一切尖锐的问题、迫切的危险,甚至真实的希望,都轻轻地包裹、消弭于无形。

    “还是‘慢慢调养’?”

    “太医院就没了别的法子吗?”

    皇帝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朕每日来请安,听的都是这般话。可皇额娘……总不见真正硬朗起来。那心疾,究竟是何物?是心口疼,还是旁的什么?你们号脉,除了‘弦细’,就辨不出更实在的症候么?”

    “汤药倒是一副接着一副,皇额娘却不见半点起色。”

    “究竟是开的药不行,还是太医院御医们的医术不行?”

    太医的腰弯成了一个更谦卑的弧度,话语却像抹了油,滑不溜手:“皇上至孝,感天动地。然医道精深,病象万千。太后之忧思,非针石可速解;凤体之亏损,非参茸能骤补。此乃‘王道之治’,忌‘霸道之术’。但能守得中和,便是大善。臣等日夜兢兢,惟愿圣寿绵长。”

    “好了!”

    凌霄打断了太医的回话,便不再问了。

    他望着太医低垂的白发和纹丝不乱的袍角,忽然觉得这满宫室的药香、这滴水不漏的言辞、这毕恭毕敬的姿态,共同构成了一座更无形、也更难逾越的宫殿,将他,也将病榻上的太后,温柔而坚固地困在其中。

    那西医馆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清冽气味,在此刻这片由“气血”“温补”“王道”所笼罩的空气里,显得如此微弱而遥远,仿佛只是他一个恍惚间的错觉。

    凌霄倒是有意让西医馆的西洋医生诊治皇太后的病情,可当西洋医生给出医疗方案后,太医院的御医们便想方设法阻挠。

    真是一群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凌霄摆了摆手,让太医退下。

    自己则转身,重新看向暖阁内。

    阳光移动了角度,太后的面容隐在了纱帐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那缕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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