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身上,忽然愣了愣,像是觉得眼熟。

    张兴东挤到后台时,董述军刚卸了妆,正用布擦拭那面大鼓。鼓身是新桑木,鼓面却泛着旧光,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是来听书的?"董述军笑着问,声音里还带着刚唱完的沙哑。

    "慕名而来,"张兴东盯着那面鼓,"你这鼓不错,敲着得劲。"

    董述军眼睛一亮,像是遇到了知音:"先生也是懂行的!这鼓是我十三岁时在旧货摊淘的,看着不起眼,敲起来却格外顺手,"他轻轻拍着鼓面,"我总觉得它认我,唱悲戏时,它的声儿会发闷;唱喜戏时,亮得能穿透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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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兴东心头一颤。当年周老弦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夜里关了铺子,我常对着它自个儿唱,"董述军挠挠头,"有时唱到师父教的老调子,它会自己'咚'地响一声,像在搭腔。街坊都说我魔怔了,跟鼓说话。"他忽然看向张兴东,"先生,您说器物有魂吗?我总觉得,它在听我唱呢。"

    张兴东望着他后颈的胎记,想起当年自己替"老弦"擦拭鼓皮时,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有魂,"他轻声说,"有些物件记事儿,比人还牢。"

    那天张兴东在后台待了很久,看董述军调弦,看他修补鼓槌,看他对着镜子练身段。他发现董述军敲鼓时总爱微微偏头,这姿势和当年周老弦一模一样;唱到拖腔时,会下意识地用铜板在鼓边轻轻刮一下,那小动作,和"老弦"当年帮他找调时如出一辙。

    "你这调门,有点像周老弦的路子。"张兴东忍不住说。

    董述军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先生认识我太师父?我师父说,周老弦是几十年前的名角儿,可惜早没了......"

    "我当年在他跟前学过几天杂活。"张兴东望着那面鼓,"他有面鼓,叫'老弦'。"

    董述军听得入了迷,连忙搬了板凳请他坐:"先生快说说!我师父总念叨太师父的鼓,说那鼓能自己找拍子......"

    张兴东把三百年前的事慢慢讲了,讲周老弦的沙哑嗓子,讲破庙里的油灯,讲"老弦"在兵荒马乱里陪他们熬过的寒夜,讲临别时那滴晨露的承诺。

    董述军听得眼睛发亮,忽然起身跑到鼓边,轻轻抚摸着鼓面:"难怪......难怪我一碰到鼓就觉得亲,"他声音发颤,"难怪我总做些怪梦,梦见自己被人抱着走街串巷,听见无数人叫好......"

    "那不是梦,是'老弦'的记忆。"张兴东看着他,"是它舍不得忘了那些调子,舍不得忘了敲它的人。"

    董述军忽然"咚"地敲了下鼓,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您还会来听我唱吗?"

    张兴东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铜铃,铃舌是用鼓槌的木料做的:"想我的时候,就摇它。我在天上,能听见。"

    董述军攥着铜铃,指尖都在抖:"嗯!"

    此后的日子,张兴东常借着巡查凡间的由头去通州城。有时扮成茶客坐在台下听书,有时溜到后台帮董述军整理铜板。他知道了董述军为了学段失传的老调子,跑了几十里地去请教老艺人;知道了他把说书赚的钱大半分给了巷子里的孤老;知道了他夜里会对着那面鼓发呆,说"要是能让更多人听见老调子就好了"。

    "先生,您说我能把京东大鼓唱到京城去吗?"有次收了摊,董述军望着运河上的船灯问。

    张兴东望着他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周老弦说起"老弦"时的模样:"能,只要你唱,就有人听。"

    这天张兴东又去听书,却见戏台空着,只有块木牌写着"暂停演出"。街坊说董述军被城里的盐商王老虎扣了,只因不肯为他的寿宴唱低俗段子。

    "那王老虎说,不唱就砸了他的鼓!"卖糖人的老汉气呼呼地说。

    张兴东心头一紧,快步走向王老虎的宅院。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的巨响,接着是董述军的怒吼:"你砸我可以,别动我的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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