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狂风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舟。所有的力气似乎都集中在那只死死抓住弟弟的手上,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感知到的、证明自己还未沉入深渊的触点。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挤压的艰难喘息。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先前委屈的流淌,而是像沉重的铅块,大颗大颗、无声地砸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绝望的水印。

    她空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弟弟林涛那张写满惊恐和茫然的脸,眼神却穿透了他,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陈涛那张沉默压抑的脸,看到了婆婆躺在惨白病床上痛苦喘息的模样,更看到了陈涛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红色箱子决绝离开的背影。耳边疯狂回荡着刚才自己对着电话那甜腻又蛮横的“再等等”,以及护士长那如同丧钟般的催促——“立刻!马上!肾源就给别人了!”

    那笔钱……那笔她视为“面子”、视为理所当然的“诚意”、逼迫陈涛家倾尽全力甚至可能借债才凑齐的八十八万……那笔刚刚被她未婚夫当作耻辱般带走、被她在恐慌中下意识尖叫着追索的钱……竟然是婆婆王素芬等待已久、救命的肾源押金!是她丈夫陈涛压在心口、沉入骨髓的巨石!是她亲手,用那四十分钟的傲慢和轻慢,在婆婆的生命通道上,筑起了一道冰冷绝望的墙!她甚至没有给他说出真相的机会和时间!

    “嗬……嗬嗬……”林筱雅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滚烫的玻璃渣子。身体抖动的幅度已经失控,如同在经历一场无声的痉挛。她抓住弟弟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到极致,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毫无血色的青白,仿佛要把少年单薄的身体也一同拖进那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林涛的手臂承受着巨大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少年紧咬着嘴唇,一丝血线从齿缝渗出,他努力支撑着姐姐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惶恐和无措。

    她最终没有发出一声像样的哭嚎或辩解,所有的恐惧、无边的悔恨、冰冷的绝望、以及对自身愚蠢造成的可怕后果的惊骇,都被死死地、极其压抑地锁在了那具剧烈颤抖、无声嘶鸣的躯体里。只剩下那只手,那只痉挛般死死抓住弟弟手臂的手,冰凉黏腻,成为这场无声风暴最惨烈、最讽刺的注脚。

    奢华套房内,冷气依旧嘶嘶地吹着,混合着被打翻的香水、残余的食物气息和方才喷洒的香槟气味,发酵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名为“崩塌”的复杂气味。地上散落的水晶碎片,在灯光下反射着无数冰冷的光点,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宾客们凝固的惊愕目光,像一张巨大的、无声的网,笼罩着地上那个穿着破碎童话婚纱、剧烈颤抖的女人。之前的艳羡、表面的恭维,此刻都化作了冰凉的背景板,衬得这崩塌更加彻底。

    我涛涛走出茶水间,杯里的咖啡早已冷透得无法下咽。走廊尽头,苏晓空着的工位异常刺眼。几天后,小道消息在公司隐秘流传开来。林筱雅消失了,据说她家想尽办法凑了钱,终究没能追上那个转瞬即逝的肾源。陈涛也很快辞职,带着他母亲去了南方寻求渺茫的治疗机会。那个红色的行李箱,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问号,砸碎了婚礼的幻梦,也带走了两条被命运推向深渊的性命。没人知道陈涛提着箱子离开时,心里翻滚的是愤怒,还是比愤怒更深沉的、无望的悲凉。办公室的空调依旧很冷,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偶尔经过林筱雅曾经的工位,我总觉得能闻到一丝虚幻的、残留的百合花香,还有那八十八万现金沉默的油墨味,它们混合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残酷的道理:透支别人人生换来的“面子”,终将以最惨烈的方式,连本带利地偿还。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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