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思不知该如何评价,或许在皇帝的高度,这些才是正确的…

    褚时钰又神色如常:“如父皇所愿,我生母被赐死之后,即便处境更为艰难,我也放弃了寻求庇护的念头。”

    “我转而开始摸索,那些明文或者无形的规则,开始学着利用规则来保障自身,借势来壮大自己…很快也意识到,整个皇宫乃至大夏,最大的势,就是父皇。”

    “我身为皇子,就决定了我可以借帝君之势,只是,要借用得更多,就必定需要父皇首肯,至少是默认,为此我开始钻研父皇的喜好。”

    “那时我消息的来源不多,发现父皇似乎没有什么喜好,钱财对父皇个人而言已没有意义。而女色,在小九出世后,父皇便很少临幸妃嫔,后宫也未添过新人…”

    柳如思恍然,大概是后面再出世的,来不及按照皇帝的意愿,参与皇位之争了吧…仅以心志而言,这皇帝真是做到了极致,似是无情无欲,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

    褚时钰继续侃侃而谈:“不过那时,我自己也有猜测,其实没有规矩说皇帝要查验皇子课业,但父皇必定每个月都会去文本堂,耗费几乎一日来考教皇子,并且隐约有消息,在朝堂上,文臣是更受重用的,所以丞相一派才能如日中天。”

    “所以你开始在学业上倾注更多努力?”柳如思接腔问。

    “嗯,似乎是有用的,衣食财物下人,各种奖赏逐使我物质上越发充裕…但似乎也没用,我成了他人的眼中钉,遇到更多的打压和刁难。”

    一边聊着,两人洗完手,褚时钰拉着她在幽静的廊边坐下,闲适的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的苦难一样。

    但柳如思还是给予必要的捧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你太过优秀了…所以你又开始蛰伏,直到脱离皇宫的笼斗,是吗?”

    “笼斗,这个词很贴切,在笼子中斗得再出色,只要笼子的主人换了,里面装的斗兽,去留都由新主人掌控。”

    握住小手,褚时钰淡声道:“忘了是在看哪本书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在宫中拉拢几个太监,交好哪个妃子全无意义,只要龙椅上的人换一个,后宫之人煞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改天换地。”

    杏目微垂,转瞬又抬起,她接着聊:“所以努力学业还是有用的,开拓了你的眼界。”

    “是,而且唯有己身学到的东西,不会随时局变化而消逝。”

    褚时钰轻点了头说:“后来在宫中的那几年,我便只维持基本的生活需求,几乎只专注于读书、习武。遇事能忍则忍,不可忍便利用规则抗衡,其他一概不争,逐渐,宫中许多人又将我视作无物。”

    “韬光养晦,出宫后一鸣惊人。”柳如思捧奉道。

    瑞凤眼笑眯起,忍不住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显然是受用得很。

    不过他还是据实讲述过去的经历:“也并非一出来就明白该怎么做,一开始卯足了劲,在朝堂上出言献策。但很快发现,就算采纳了又如何。”

    “身为皇子不能任官职,一些金银田产根本无足轻重,等于是没有任何实权,也难以施展抱负。我没有母族,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想管事,就只能不断自荐。”

    “直至十六岁时,北方大旱三年,我争得了赈灾的机会。也就是那次,我真正才领悟到,掌握名利权势的门径。”

    “不是分派来的属下就会听调度,若无手段,灾地的那些官员、兵卒,甚至是百姓,都会成为赈灾的阻碍。我得先降服一批人,才能真正做事,一开始我是用皇子及钦差大臣的身份去压,可多得是阳奉阴违之人。”

    这些不是柳如思触及过的领域,不解的出声:“那后来如何做?”

    “杀。”

    褚时钰平淡道:“赈灾事宜紧迫,没时间慢慢掰扯,我挑了一些明目张胆的杀鸡儆猴,剩下的基本立即就能用了。”

    柳如思顿了顿,固有思维…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难想到以杀人为手段,她轻声问:“没有大臣指责你吗?”

    “自然有,但我事后找了些被杀之人的罪证,送回京城,便是有人指责矫枉过正,我明面的身份在,能奈我何?”

    诉说着这些往事,褚时钰自己也有些恍然,自己行事风格的形成,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赈灾成效如何?”

    柳如思还是更在对广大百姓的影响,官员权贵,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出死不足惜的罪恶。

    “若与荥州之行比,差一些。跟大夏史上赈灾的案例比,算中上。在朝堂上评判,大约是中下。”褚时钰对自己的成绩,也有自己的判断。

    “还是因为朝中没有势力吗?”柳如思也想到了原因。

    “大约是如此,不过具体成效如何,父皇不会不清楚,也是在那时我意识到,立功本身没用,父皇不会赐予权势,得靠自己争。”

    这些秘而不宣的事情,全被褚时钰当作谈资,坦诚相告:“而我也明白了,借他人之势,即便是父皇的,也终究是借,随时可以被收回,我得自己成势才能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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