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距离禅定寺很近,不到二百步。

    沿潜溪而行,看着潺潺流水,宋濂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老了,你还年轻,切记,当宣仁义治天下,达时世太平为己任。”

    方孝孺挺直胸膛,肃然保证:“先生,弟子谨记于心。”

    宋濂颔首,轻声道:“你是个人才,他日朝堂之上定有你一席之地。只是先生我这身体愈发不好,再过半年,兴许连走路都走不动了。若再来一场病,或会撒手而去。”

    方孝孺连忙道:“先生切莫如此说,先生还需等弟子入仕,看弟子为国效力,弟子盼着有朝一日为先生祝百年大寿。”

    宋濂呵呵摇头:“这身体如何我最清楚不过,只是我担心你们前路。如今朝堂风波不少,若没人照拂,想要站稳朝堂,为国献策,可不容易。先生思来想去,想让与一干弟子离开潜溪。”

    方孝孺不愿:“弟子只想跟着先生修习学问,做好文章,穷理于经。”

    宋濂抬起头,看向残阳下的官道,远处鸟不断飞起,似被什么惊动,一个中年儒生脚步匆匆而来,对宋濂行了个礼,轻声道:“先生,北面有一人双骑而来,不是官差。”

    “一人双骑?”

    宋濂眉头紧锁。

    方孝孺有些惊讶,问道:“郑楷师兄,确定是一人双骑,这可不是寻常之家可以做到的。”

    郑楷点头:“不会有错。”

    宋濂开口道:“坐下等一等吧,兴许只是路过。”

    方孝孺、郑楷搀扶着宋濂坐在了一棵树下的石墩上,远处马蹄踩踏着大地,飞奔而来,在远处停了下来,找人问话,旋即缓速而来,当接近宋濂等人时,马背上的人愣了下,旋即翻身下马,牵着马缰绳走向宋濂,肃然道:“宋师!”

    宋濂看着来人,熟悉感顿生,可又喊不出名字,不由问道:“你是?”

    张培笑道:“小子是顾总兵府上的护卫、随从张培,此番奉家主之命,特来拜会宋师!”

    “顾——总兵?”

    宋濂皱眉。

    张培言道:“恕罪,家主顾正臣。”

    宋濂眼神一亮,想起来了,这人确实是顾正臣身边的人。

    郑楷、方孝孺有些震惊。

    顾正臣可不是寻常之人,方孝孺不止一次听说顾正臣的名字,不仅仅是在外的名声,还有父亲方克勤!父亲对顾正臣治理地方之能十分钦佩,多次来书信时总提醒自己,日后要效仿顾正臣,他日为任一方时,可以护民无忧。

    宋濂打量了下张培,言道:“听闻顾正臣的爵位被削,被贬为千户,如今再次被朝廷启用,成了总兵吗?”

    张培点头:“承蒙陛下器重,家主在几日前被任命为东南水师总兵。”

    宋濂呵呵一笑,对郑楷、方孝孺道:“看吧,纵是顾正臣这等人才,也有起落时。落时不卑微,不泯灭,不颓废,起时不计过往,一心为国为民,这才是真正的大才。日后你们进入仕途,会有风光时,但也必然会有落魄时,若落魄于地方,还应想想此人,静待再起时,而不是哀怨度日。”

    郑楷、方孝孺行礼:“弟子谨记。”

    张培肃然起敬,开口道:“能作为宋师弟子实在有福气,言传身教,他日必是大儒。”

    宋濂爽朗地笑了笑,扫了下马匹,见是肥壮的战马,直言道:“你这一人双骑,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吗?朝廷缺战马,顾家不应藏用太多马匹吧?”

    张培回道:“宋师所言极是,不过这些战马是陛下赏赐下来的。”

    辽东一战,给朝廷弄了不少战马,大家都在瓜分,多少将官都想要,顾家没有争,毕竟顾家的那一份谁也抢不走,朱元璋很是大气地给了顾家六匹战马。

    六匹,听着很少,但事实上已经是很多了,一些藩属国进贡战马只进贡三匹……

    宋濂听闻后点了点头,伸出手:“拿来吧。”

    张培将马匹拴在一旁树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袋子,取出两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宋濂,道:“一封是太子的信,一封是家主的信。”

    “太子?”

    宋濂原本坐着伸手,听闻之后赶忙起身,向北拱手之后,这才接过太子的信,然后将顾正臣的信接过,对郑楷、方孝孺道:“你们二人去弄些茶水来。”

    郑楷、方孝孺都清楚这是让两人退离,领命离开。

    郑楷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二十步外,多少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方孝孺去找人送茶水。

    宋濂拆着太子的信,问道:“殿下还好吗?”

    郑培肃然道:“殿下很好,另外与小姐的婚期已定下,就在七月十七日。”

    宋濂抽出信纸,言道:“说实话,若不是知晓这是陛下赐婚,我几乎以为顾正臣疯了,背上外戚,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古以来,强势的外戚可没几个有好下场。”

    张培在一旁干笑了下:“宋师,家主为了推辞掉这门婚事也想了不少法子,可陛下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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