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见饥虎,哀其苦难,发大慈悲心,曰‘我当以此身施于此虎,以全其命。’遂登高处,跃身而下,施舍身命,以济众生…”

    低沉的经文,在五色经幡的大船上响起,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而后,是数十位信众的重复,虔诚的高声念诵。

    “我当以此身,施于此虎,以全其命!…”

    “我、以此の身をもって此の虎に施し、その命を全うせん!…”

    船舱中的念经声,回荡在虾夷的云下之海。其中多是京畿与近江的口音,隐约中又含着哽咽、哭泣。而当这念诵声飘出船舱,在冰冷的薙刀尖头上转了一圈,就又像佛祖注定的命运,冻结在冰冷的十月寒风里…

    “南無妙法蓮華経,南無釈迦牟尼仏!…”

    觉慧法师讲完了经,念出两句天台密宗的佛号。随后,他低垂着眼眸,从船舱爬到船上。两名僧兵上前,一个接过他的禅杖,另一个则低头捧起他的佛珠与袈裟。而觉慧法师就这样干干净净,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僧袍,伫立在五百石旗舰“法华丸”上。他安静地伫立着,默默转动着手珠,凝望了虾夷的北海许久,才发出一声悠然如叹息般的颂音。

    “南無観世音菩薩!同体大悲!…”

    森野清恭敬地侍立在旁边。直到这一声颂号,他才上前一步,瞧着觉慧法师的神情,轻声道。

    “觉慧师兄,您这是心生慈悲,于心不忍吗?这些工匠去了山靼黄金部族,也不会受什么苦,说不定会比在京畿近江,过得还好些…”

    “”

    觉慧法师面色无波,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森野清,这位挂着妙法院身份,在商贾中行走的“师弟”。片刻后,他才平静的回答道。

    “生缘慈,法缘慈,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森,你说错了。不是我展示慈悲心,给这些善信众人。而是舍身饲虎的善信众人,展示慈悲于我…”

    “他们此行离开故国,去往山靼蒙古的部族,是真正的为了佛门,用肉身布施猛虎。而我们送行他们,便如送行菩萨与佛,向他们念经,求取富贵罢了!…”

    “…”

    听到这几句坦然的回答,森野清一时噎住,脸上也露出尴尬。天台宗船队带着这些工匠北上,确实就是把他们“喂给山靼猛虎”,来换回“黄金财物”。说白了,这些工匠,不过是“货物”,为了颜面上好听,打个佛法的幌子罢了。

    可觉慧师兄这一番做派,真心实意的念经拜谢,也把工匠百姓拔的太高,把他们自己贬的太低了吧?…

    “咳!觉慧师兄,这些匠人此行,确实合乎我佛的教诲。可我天台宗门,如您一样的高僧大德,更是佛法精深!想来,我等天台僧人,从不缺这舍身喂虎的大慈悲心吧?…”

    “”

    觉慧法师看着森野清的眼睛,静静看了会,摇了摇头。

    “森野清,你虽然在俗世修行,但依然是我天台宗的门徒。既在我宗,心须清澈,不可自欺。‘诚心’与‘澄心’,正是我宗佛法的根本…”

    “你我两人。我,是南叡山诸僧正之一,主持近江各寺,带着僧兵随船队北上。你,是南叡山山下行走,主持近江商团,负责这次山靼‘贸易’。你我两人,并无任何一个,会去‘舍身喂虎’,会去为了‘佛法’,来牺牲自己!”

    “对于我天台宗来说,我宗的根基,是‘佛’,是‘法’,更是‘僧’!‘僧’为护道传道之人,不可轻易舍弃。若是我等僧众舍身喂虎,那又有谁,来护卫我天台宗门?”

    “所以,宗门在佛法之上,僧众在信众之上,这便是你我遵从的‘佛法’。我和你,都没有大慈悲心,做不到舍身饲虎,更走不了‘无缘大慈’的路子。我们的修行之路,是比不了这些无缘大慈、一心向佛的善信众人的。他们实际上比我们,离佛祖更近,路也更好走…因此,森,你得破了自己的知见障,看清楚你自己才行!”

    “我佛慈悲!我的修行之路,能多布施些信众,保持心念澄澈,修一颗法缘慈的小慈悲心,就已经是修成正果了。而你的修行之路,则要为佛祖铸就金身,为寺社僧众提供钱粮,修一颗生缘慈的小慈悲心…却是比善信众人更难,比我更难,更容易走上邪路与歧途啊!”

    “?合着这些工匠有大慈悲,你觉慧有小慈悲,而我森野清则是没慈悲?我为宗门做的越多,反而离佛法越远,越难修成正果?!…”

    听到觉慧法师这一番话,森野清神色一怔,心中的“嗔”意起起伏伏,更显出他“佛法”的一败涂地。但觉慧直入内心的“大实话”,明晃晃的一句“宗门在佛法之上,僧众在信众之上,两人都无法舍身饲虎”,确实让他难以反驳,哑然无言。

    更何况,对方是从南叡山上下来的真正“僧正”,哪怕不论佛法,单论权力和地位,也要压过他一头。这经根本就没法辩啊!可真是从山上请下来个祖宗,还带下来五百僧兵,直接就插手了山靼的黄金贸易…

    “”

    森野清低头垂目了会,才保持着脸上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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